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漆黑的长靴毫不留情地踏过初生的嫩芽,未及绽放的生命转眼便凐灭在长夜里。
柏风擦去刀上的血迹,满地的尸体在身后铺开,每一缕风都裹着血的腥浓。
“大人。”一道黑影跪落在地。
他收刀入鞘,周身杀气未敛,眉目冰冷到极点,垂眸:“说。”
“剩一个活口,是否带回驿馆?”
“在这里解决。”
“是。”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扔到影卫手中,影卫领命离去。他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和寂静的山野。
王爷已经歇下。山坳里的罪孽漫不上驿馆的高台。
不多时,山洞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他习以为常地靠在树干上,漆黑的眸子里只有冷漠。那是秘制的毒药,能让人肝肠俱断生不如死,没有一个人能在酷刑的折磨下坚持。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使用这种手段,不少人在死前咒骂过他,他漠然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徒劳挣扎。
他将刀挂回腰间,指腹一寸寸地地抚摸过刀身。
惨叫声渐渐微弱直至安静,想必是影卫喂了缓解的药物开始审讯。
他微微有些出神,轻轻摩挲着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白天那只手在上面留下的温度。
那只手同样用剑,却不像他的手这般坚硬和冰冷,带着柔软和温暖。那只手可弄琴棋书画,行云流水,下笔如神。
王爷不仅喜欢握他的手,还常常抱他。面对着面,或是从身后,将他整个拥住。
他记住了那熟悉的体温,记住了那片宽阔有力的胸膛,记住了鼻尖萦绕的淡淡的木檀香。陌生、惊疑而畏惧。
他是什么。他该明白什么?
他敢如何去想?想那指尖的温度为何如此温暖,那拥抱的力道为何如此柔软?那不该有的亲密和关怀,为何让他忐忑不安?
为何将要离去时听着那隐含失落的语调,竟然第一次想要迟疑。
隔着不可及的身份,隔着遥不可攀的地位,甚至隔着……
“大人。”
飘远的思绪瞬间回拢。
“如何。”
“俱已交代,请大人过目。”影卫恭敬地呈上一页薄薄的纸。
他伸手取过,迅速看毕,将纸张捏进掌心,猛然发力,纸张顷刻间便化为齑粉。
“杀。”
“是。”
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成为弃子。
他终将也一样。
驿馆内,灯火已歇,只有回廊上的几盏灯笼还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收敛声息走进院子里,像往常一样进屋守夜,身后却有道气息缓缓地靠近。
“什么人。”
他警觉地转身,手指压向刀柄,目光如刀。声线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柏大人。”带笑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他怔了一瞬,而后低头、敛声、卸刃,直直地跪下,腰背笔直,姿态却卑微,“属下冒犯。”
萧兖俯身将他拉起来,“驿馆得以安宁,全靠柏大人这般警惕。”
“谢王爷称赏,属下职责所在。”
他站起身,“夜深了,王爷还未歇息。”
“赏月。”萧兖笑吟吟道。
他抬头望向夜空,流云遮月,不见瑶光,院子里灯火阒暗,彼此的眉目看不清晰。
但他注意到萧兖只穿着白日里的长衫。
“夜寒风凉。”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到萧兖身上,“王爷当心受寒。”
光线昏暗,他只能凑近一些去系披风的襟扣,萧兖看着他靠近,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处。
触手可及的距离,低头就会吻到他。
伸手就能将他拥个满怀。
他的披风也带着淡淡的皂叶香气,清淡,薄凉,干干净净,带着外面风的凛冽和草木微尘的味道。
柏风来见他的时候从来不带血气。
他忍不住将柏风抱进怀里。
柏风心无杂念,只想认真的把扣子系好。猛地被拥进一片胸膛,他下意识地抬头,萧兖的嘴唇恰好擦过他的眉心。
两人都是一愣。
流云缓缓移动,露出清冷的月光,映亮了两人的眉眼。照见他眼中的错愕,和萧兖眼底的笑意。
那里面的目光水一样温柔,他怔怔地,保持着好像扑进萧兖怀里一般的姿势,手中还握着系到一半的扣子,听到紊乱的心跳。
不知是他的,还是萧兖的。
“柏大人。”萧兖道:“你也要当心。”
他脑子里乱作一团,盈盈的笑意盛着皎白的月光晃了他总是冷静的心绪。
萧兖注视着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剑眉如刀,鼻梁高挺,长睫盖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无从窥探。
此刻却微微睁大了眼,有惊有茫然,所有情绪都一览无遗。
他要非常用力,才压下了继续吻下那两片嘴唇的欲望。
“月亮出来了,柏大人看到了吗。”
柏风望向高悬的明月,又重新看着那张含笑的脸。
理智逐渐回笼,他下意识想要后退,这样趴在王爷胸口实在无礼。
可又立刻想起这是王爷的意愿,不可违逆,起来一点的身体又停下没有再动。
萧兖感受到他先起来又生生停住的动作,轻轻地将他放开。
怀里空了,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一下。但他很快又重新扬起笑意。
“柏大人,月亮好看么。”
柏风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放手,反应了一下,才怔怔地顺着他的话说了句:“好看。”
周身突然消散的温度,让他那一瞬间竟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他皱了皱眉,甩去那些不该有的思绪,收拢心神,想起今夜打探的收获,“王爷,属下有事回禀。”
“嗯,进屋说。”萧兖瞟了一眼他被风吹乱的衣摆。
“是。”
评论(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