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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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胥行熙看得出朔渊情绪不对劲,但对上那张苍白的脸,满腔疑惑也只能压在心底回府再问。

  

进了屋,他屈着一条腿半跪着给朔渊脱鞋,朔渊却立刻将他扶了起来。他照料朔渊的日常起居已成了习惯,朔渊起初死活不肯他这样做,总觉得有辱他的身份,他好磨歹磨甚至拿主人的身份下了令,朔渊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现在却突然又跟他划清界限拉开距离,他知道,这次的事情很严重。

  

“究竟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他仍旧保持着半跪在朔渊面前的姿势,仰头看着朔渊。

  

朔渊不知道怎么说,他要说什么呢?说为什么为什么孟衍欺骗了主人却还可以相安无事地继续生活?为什么孟衍可以自由地在街上闲逛他却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坐在轮椅上?

  

他有什么资格?以什么立场?那是主人与孟衍之间的事,他无权干涉。主人要如何处置孟衍,也都轮不到他来说教。

  

他从头彻尾,彻彻底底的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但他也不矫情,主人问话岂有不回之理,于是言简意赅道:“属下看见孟衍了。”

  

短短几个字,胥行熙一切都能明了了。

  

“我明白了,你想问他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却好像没把他怎么样是不是?”

  

“属下不敢。”说出来反倒轻松了,他声音淡淡的,心知胥行熙要做什么他都没资格置喙。

  

“知道真相的时候,我真的想杀了他。”

  

他微微一怔,抬眼看着胥行熙凝重的面色。

  

“我知道,今日的局面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当初若不是他骗我,我也不会错把感念和怜惜当做爱,辜负了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胥行熙缓缓握住他的手,他的眸光微微颤了颤。

  

“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我怕杀了他,日后你再出什么状况,连一个可以质问的人都没有。”

  

“我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但是有影卫日夜暗中监视着他。等你恢复好了,我把他带来任你处置,好不好?”

  

胥行熙目光灼灼,眼神里是十二万分的诚挚,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孟衍带到他面前让他出气。


他沉默了片刻,往回缩了缩手,“不必了,主人定夺便是。”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隐衷,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舒了一口气,死过一次,他早已没了那么多执念和盛气,他根本不在意孟衍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只是这个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会让他反射性地感到不适,那是一种身体的本能。

  

胥行熙重新追上去拉住他的手,“我马上就下令,让影卫看着他不许再踏出房门半步,你再也不会看到他。”

  

他一点儿也不想再费口舌讨论这个人的事情,“随王爷安排。”

  

“别不高兴了好不好?身上还难受吗?”

  

倒是没有先前那么不舒服了,他低头感受着另一只手上传来的体温,“让主人担心了。”

  

“你是我的人,我不担心谁担心。”胥行熙不觉得麻烦,反倒笑意轻浅,“以后有什么看不惯的,让你不顺心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虽然孟衍让人憎恶,但他不得不承认曾和孟衍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点让他很受用,那就是撒娇。

  

他多希望朔渊也能跟他撒个娇。

  

嗯…道阻且长,他还要继续努力。

  

“主人问话,属下不敢不回。”

  

好吧,虽然还是以下属的身份在遵从命令,但至少他不会一个人闷在心里。

  

“嗯,我知道了,要关注你再仔细一些,不高兴的时候要马上问你。”

  

朔渊被他这么说倒有些难为情,无言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那句:“属下不敢。”

  

胥行熙捧起他的手指亲了一下,“我说你敢你就敢。”

  

他指尖颤了颤缓缓蜷进掌心,被嘴唇抚过的皮肤,那温度热得甚至有些灼烫。

  

两日后,行李收拾妥当,胥行熙带着朔渊踏上了进山疗养的路途。一早起来赶路,走了整整一天却仍然未能抵达,山野中难寻镇甸,只好在马车中过夜。

  

还好胥行熙早有准备,车内炉子、床褥一应俱全,关紧了门窗,外面的寒冷丝毫不会侵入。

  

朔渊却好像没有困意,靠在软枕上静静地望着外面。隔着厚厚的紧闭的窗户,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想出去么?”胥行熙俯身,身影遮住了烛光,一片阴影将他罩住。

  

他愣了一下,抬头对上胥行熙温柔的眼眸,迟疑了一瞬,摇了摇头。

  

胥行熙看得出他言行违心,没再追问,只是拿了最厚的一件外袍给他裹上,命守在外面的影卫将轮椅推到车前来。

  

“主人……”朔渊出声想要阻止,他知道胥行熙从天不亮起床一直照顾到他现在,已经很累了。

  

“我也很久没有在外面过夜了。”胥行熙稳稳地将他抱起,清了清微哑的嗓音,“今夜无风,观星赏月应趁良时。”

  

他枕在温暖有力的胸膛上,望着那双藏起疲惫的眼睛,温和的话语将他的渴望说成自己的私念,忽然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一路以来的迷茫和无助,都在此刻被冲淡,无论他能否重新站起来,至少这一刻,他能够任性地在冷夜里看到星星。

  

他渺如微尘的愿望,也能被人托举起来成为一片光。

  

“是。”

  

胥行熙笑了笑,抱着他走向浩瀚的夜空。

  

影卫推来的轮椅没有派上用场,胥行熙抱着他走到一片空地上,两人席地而坐。

  

夜空晴朗,漫天的繁星闪烁着点点的璀璨光芒,宛如一条流光溢彩的星河,静静地在苍穹流淌。


那样明亮密集的光芒,熠熠闪耀着辉映了整片黑夜,夜里不只有黑暗,还有数不清的,不会熄灭,撼动人心的光。


足以照亮泥泞,洗净污浊,消弥千百个长夜难明的艰辛和难以言说的苦痛无望。


胥行熙一只手轻轻揽住他的身体,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

  

没有虫鸣,也没有风声,只有满目的星河和温暖的拥抱。


夜幕低垂,似乎伸手就能摘下一片星斗,闪耀的光芒从天际洒下,落在他的眼中,沉淀成无数的微小光芒。

  

闪烁在漆黑的眼眸里。


他的眉目都在光里变得安宁,分明的轮廓也变得柔和。不再谙于算计,没有刀光剑影。他的手也可以不再用力,筋疲力尽也要握紧冰冷的刀柄。

  

他的身体可以不再隐于黑暗,捂着淌血的伤口也要沉默躲避。


他的心神不再堕于永夜永恶,以剑止杀,往复无尽。


身体被轻轻地归拢,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缠绵的气息,有力的心跳,温柔而绵长的一个吻。

  

说尽爱意,又从不逾矩。


额角的黑发被轻轻地拨起,柔软的指腹抚过脸颊,含笑的眼眸映着满天温柔的星光,一如梦中模样,深情款款。

  

“从前礼薄。”温热的吐息落在耳畔,辗转下轻柔的呢喃,“今赤心可鉴,唯天地可表。”


“赠君星辉万千,愿君欢喜。”

  

他仰头凝望着,胸腔狠狠地震颤起来。

  

曾经穿过无数的黑夜,顶着无尽的寒风,孑孑前行,没有一片星空是为他停留。

  

现在,满山星河烂漫都是为他而来。

  

“属下……”

  

喉咙艰涩,却又触碰眼底的热意。

  

“很欢喜。”

  

那温柔的唇瓣追逐着他的气息而来,他微微蜷起了手指,将那片胸膛上的衣服攥出褶皱。

  


胥行熙轻轻捧住他的脸。

  

以默当酒,此夜当歌。向彼敬祷。

  

愿我心上的人啊,岁岁年年。

  

喜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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